第210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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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星一脸焦急地冲入屋中,渡星河随后跟上。

烧火的木柴若是不够干燥,白烟便会格外的多,呛得陈星咳嗽不止。浓烈的药味充斥在屋里,渗透进无处不在的寒风中,每呼吸一下都是刺骨的苦涩与冰冷。

“你回来啦。”原本躺在榻上的少女坐起身来,见到弟弟身后跟了一个陌生女子,先是面露戒备,接着听弟弟说完,才缓缓一点头:“家里没有能坐的凳子,就剩一张床了,姑娘你坐过来吧。”

听到姐姐陈月的话,陈星大骂起隔壁的混子。

原来在他家长辈走后,附近的邻居先是假惺惺地上门关怀一番,就强硬地“借”走了他们家中的锅碗瓢盆,最后连桌椅也不放过。

渡星河便在榻尾坐下。

“如姑娘所见,我家中是什么都没有了,煎药时还烧了点热水,若姑娘不嫌弃这碗我刚喝完药……”陈月比她弟弟年岁长些,看得出渡星河身上穿的衣服价值不菲,面上现出窘迫来。

对陈家来说,柴火煤块乃至干净的水,都是从指缝里抠出来的资源,做不到大方送人。

“不嫌弃。”

渡星河接过碗,喝了一口水。

水是普通的井水,残留了淡淡的药味,她在妙火门那段日子没白待,只尝一口就尝出药方来:“你中了法术?”

凡人的病,用不着安魂草。

这药渣中的安魂草也是最劣质的一种。

可是,谁会用法术对付一个家徒四壁的少女?

“这都被姑娘你看出来了。”陈月苦笑。

不等她遮掩,陈星就愤慨地说:“宿家的老头想要我姐姐当通房,我姐姐不愿,他的小厮推了我姐姐一下,我姐姐就起不来床了……爹爹求大夫来看过,说是中了仙术……若不吃药调理,就活不过半年,要的药特别贵!我想找他们赔偿,可后来再没来过人了。”

渡星河定睛细看,果然重病亦不掩少女清丽容色。

“把我忘了也好,起码不会再上门来找我们麻烦了。”陈月长长的叹气。

明明是花季一样的年纪,却佝偻了腰。

陈月把弟弟打发去把柴火收拾了,见他走远,才向她道:“姑娘好眼力,其实这病我不想治了,不知道要费多少灵石,还不如死了干净,能给星子留点儿。”可她下不来床,弟弟硬是把药买了回来,说不喝也是浪费,眼看爹娘留下的灵石积蓄越来越少,陈月不禁越加焦急,恨不得当初被那宿家的小厮直接打死算了。

“我想过咬舌自尽,但才把舌头咬痛了我就怕……”陈月面露愧色,自嘲的说:“我很懦弱,血都没咬出来,就开始不想死了,我没活够。”

“人之常情,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头撞死的勇气。”

渡星河说。

“我做姐姐的,还这么懦弱。”

“做姐姐就不能懦弱了?活下来同样需要勇气,不要妄自菲薄。”

陈月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见面的人剖露心迹。

可能是她一眼看出渡星河的穿着非富则贵,不会在此久留,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,因此对她倾诉得格外放心。陈月侧过脸来,细细地打量渡星河--富是藏不住的一件事,她干净饱满的脸庞,修剪整齐的指甲,编贝般的牙齿,都是养尊处优的证明。

只是越看,却教她看出惊骇的细节。

下过雨后,周围变得格外地冷,陈家的窗户破得只剩一面是好的,冷风毫不费力地吹进屋里,混杂着煎药时的白烟,她这病人都忍不住哆嗦咳嗽,眼前这姑娘却神色如常,进门后连一个咳嗽都没打。

不仅如此,也见不到呼吸时所吐出的白雾。

不用呼吸的,还能是活人吗?

饶是这天天想死的陈月,也不禁生出一丝惊怖之意。

渡星河正寻思着自己该干吗呢,回头就看见这病人满眼哀求地看着自己:

“要索就索我的命,放过我弟弟吧,他才那么小。”

渡星河:“……啊?”

渡星河:“我为什么要索命?我看起来很杀人如麻吗?”

“你不是女鬼吗?”

陈月懵懵地看着她。

待渡星河问出原因后,她哭笑不得:“不用呼吸就是鬼了?你想象力不够丰富,你再想想。”

见误会了对方,陈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她低下头:

“……不用呼吸,又不是女鬼,难不成姑娘是仙人?”

皇都中,修仙的随处可见。

一块牌匾掉下来,都能砸到三个筑基修士。

可这对于住在贫民窟的陈家来说,还是太过遥远,也不敢去想--谁能想到,一个仙人会在街上迷路淋雨呢?

话又说回来,飞升之前,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仙人。

渡星河颔首:“未来会是。”

她低头看向陈星瘦骨伶仃的手,那手腕只有一点点粗,她用拇指就能圈住:“你弟弟邀请我到你家避雨,我来了,他对我有恩,我们修仙之人不能欠下因果,所以,我可以让他许一个愿望。”

陈月眼中爆发出晶亮,她呼吸急促起来,顾不得推拒,便将陈星唤来:“星子过来!快向仙人许愿,说你想……你想跟着仙人修行,想以后吃饱穿暖!”

她不敢死,也不想活。

要是弟弟能跟着仙人走过上好日子,她在老屋里怎么样也无所谓了。

渡星河回头看她:“我是让你弟弟许愿,没问你的愿望。”

“他还小,由我代许不行吗?”

“天道不认啊。”

渡星河说。

被姐姐凶巴巴地唤过来的陈星一头雾水,没明白姐姐和渡姑娘在争论何事,只听明白了渡姑娘让自己许愿,他面露犹豫:“什么愿望都可以吗?”

“我能力范围内的可以。”

渡星河思索着,这对姐弟会让她杀谁呢?

是因为色心害惨了陈姑娘的宿家老头,或者是抢去他们姐弟锅碗瓢盆的恶邻?

渡星河想起后来还喝了人家一碗水,不如就买一送一都杀了,多省事儿啊!

然而,陈星盯着她片刻,脑瓜子转明白了之后,扑通地跪了下来--

“求仙人治好我姐姐的病!”

砰砰砰,连磕了三个头。

磕得很响,是个好头。

但渡星河只能沉默:“……”

怎么是让她治病啊!

她不会啊!

她倒是会炼能治病解毒的丹--

可那都是给修士吃的,一个凡人吃了虚不受补,当场就能送去见阎王了。

“只要能治好姐姐的病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
小男孩说着,又磕了三个头,把额头都磕红了。

他还想再磕,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起,抛在榻上。

“我不是仙人啊,我只是一个剑修,和仙人还有好远好远的距离,”渡星河叹气,想起在皇宫中见到的,超乎想象的庞然大物,还有那排山倒海地压在自己身上的威吓:“和仙人相距最短的人……现在还在皇都中心坐着呢。”

听到她的话,陈星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来。

“但是,剑修也有剑修的方法。”

“你姐姐这病,等雨停了,我就用剑修的方法去治。”

……

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。

待到雨声骤停,天光乍亮,剑灵才悄悄地抬起一截来问她:“剑修的治病方法,不会是赏他们姐弟一人一剑,身死病消吧?这作孽活儿我可不干啊,你随便捡把菜刀回来用得了,别用我。”

“我在你眼中就这么残暴?”

“对。”

一人一剑相对而无话。

渡星河觉得应该刷新一下剑灵对自己的形象:“你且等着,我这就带她去治病。”

她把陈月从榻上背起来,往屋外走。

病了许久又终日不得饱食的少女瘦得几乎是皮搭在骨上,娇小轻巧的挂在她背上,还没有她的重剑来得有份量感,她怯怯地问:“仙人,你要带我去哪里?”

“治病。”

渡星河释出神识,自动寻路。

好在她之前在进城时和宿家的旁系子弟打过交道,对他们的气息留有一丝印象,这刻动真格的寻起方向来,倒省却了找人问路的功夫:“我平常不怎么背人走路,可能有点颠簸,你忍一忍。”

“仙人能够助我,我已经感激不尽,怎好再挑剔。”

陈月伏在她的背上,心如擂鼓。

可陈月很快发现,渡星河所去的路,并不是到附近的医馆。

难道是嫌附近的医馆不够好,要去好一点的?

陈月有点忐忑不安。

她以前还健康时,会和爹娘到上五区找活儿干,那边卖的东西品质跟服务都好出下五区太多,还经常能见到仙人出入,得他们从指缝间漏出的打赏就受用不尽,可也因此招了祸事,让人看中了她的相貌。

未等陈月想出个章程来,渡星河数次使用空间法术,在陈月看来只是经过一个拐角,实际却是从城的东北方来到西南方,转眼间就来到宿府门前。

宿家不及姬温二姓,可也是皇都中有头有脸,极有底蕴的修仙世家。

在飞舟之上,渡星河就见识过宿乐游的气焰。

她直接敲门,门没打开,旁边的小亭有人探出头来:“谁人登门,请自报姓名,是提前约好的哪位道长吗?”

渡星河腰间负剑,一看就是剑修打扮,那看门的倒是对她有三分尊重。

“宿家有人伤了我的朋友,我是来讨公道的,”

她回头问:“是这个伤了你吗?”

陈月摇了摇头,又点点头,小声说:“见过他……”

方才陈月缩在她的背上,看门的没看到她,这回定睛看清了渡星河背上人的瘦削小脸,认出是百味楼中的打杂小妹,便用手指头指着她点了点,面露鄙夷: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百味楼里跑堂的,你受伤了关我们什么事!道长,你可不能听这女人的一面之辞啊,宿家在皇都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,怎会干出这等伤人的事呢。”

“所以你也在现场。”

渡星河问。

“对,我是在……”

看门的还没说完,右手手臂上就一凉。

眼一眨,手臂应声掉落在地上,血流如注。

“你刚才对我朋友说话的态度让我很不快,”

渡星河的剑太快,谁也没看清,剑怎么在一瞬间来到她的手上,又是如何将看门男子的手臂斩下。

当看门男子反应过来时,右边臂膀已然空空如也地灌着风,疼痛后知后觉地如潮水袭来,他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,惊慌失措的叫喊很快惊动了宿府来的护院。

见来了许多人,渡星河叹气道:

“一个个的问有点麻烦,但劳烦你好好认一认人了……可以吗?”

趴在她背上的陈月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。

“可以吗?”

渡星河只得再问。

这回,陈月惊醒过来,小小声的应了句可以:“我,我会努力认的。”

“嗯,认错了也不要紧,顺手的事。”